《程序员》杂志特别策划 记者/闫辉
尽管是周六周日，坐落在大兴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北大软件学院依然是一派北美校园的恬静和安详。除了一日三餐可以在餐厅里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外，其他时间似乎是静谧的，千把人的校园很少见到学生在“高谈阔论”、卿卿我我，有的只是行色匆匆和不知疲倦的身影。同样，已经将近午夜12点，在紧邻学院路的北航主楼四层的软件学院计算机实验室内
仍然挤满了学生，三五一群聚在一起探讨问题、上机操作。
从其它软件学院传来的消息同样显示，学生的学习刻苦程度超过了其他专业。然而，除了学费的因素和课程压力外，几乎触手可及的良好就业前景才是真正的刺激。在北航软件学院开出的几个专业方向中，对日软件工程专业的学生有上千的实习工作岗位可以选择，其中还包括很多赴日的机会。在北大软件学院，有40多家国内外著名企业的430多个实习岗位，供即将毕业的127位首批硕士选择，而且已经有5位学生跨出国门到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实习实践。在上海交大软件学院，2003年本科毕业班的学生一次就业率达到了100%。在西北工业大学首批毕业的软件学院本科生中，除了两个坚持考研外，其它的学生也全部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人们恐怕很难想象，仅仅开办两年的软件学院已经取得了如此的成果。更加难以置信的是，这一示范性的学院作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尝试，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已经得到各方面人士的认可。随着加入WTO以后中国教育市场的逐步开放，软件学院也将成为同国外著名教育机构可以较高低的排头兵。全国软件学院院长联席会秘书处李璞秘书长解释说：“软件学院的改革力度非常大，它改变了以往软件人才的培养理念。”
如今正处在高等教育变革的前期，软件学院则是这一时期的先锋。许多人都承认，中国的高等教育所培养的人才和市场需求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和脱节，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不知不觉中，中国的人才培养正在向市场需求靠拢，其发展速度可能超出了我们很多人的想象。孙伟是北航软件学院的院长，曾担任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教授并具有多年工业界经验的他有着高昂的热情和感染力，他说：“市场需要什么人才，我们就把钱和资源全部投入到其中，支持这个方向。”
对学生而言，这一改变提供了新的学习模式，然而对老师而言，这却是一种考验和危机。事实上，软件学院已经对传统的教学方法和模式进行了大量创新和探索，有些专业的培养方式甚至重新进行了定位。在所有的软件学院中，对老师工业实践经验的要求和案例讲述能力成为衡量的重点，以往那种按照书本灌输的方式越来越难以被学生接受了。来自工业界一线的老师们以自身丰富的工程经历对学生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黄利是北航软件学院的一名学生，在上学之前有过一年的IC开发经历，他说：“学院派教授以理论知识见长，但他们很少有企业经验，讲不出工业界老师的案例。”
市场也开始对软件学院的教育模式给予了高度评价，这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激励。事实上，软件学院创办之初便将企业看作全方位的重要合作伙伴，紧紧联系在一起。软件学院也成为企业将人才需求传递给教育机构的重要途径。北大软件学院与IBM公司、SUN中国工程研究院、微软亚洲研究院、Intel公司、Motorola集团公司、贝尔实验室、斯伦贝谢公司等四十多个公司形成了合作伙伴关系，建立了八个联合实验室，聘请了十余名企业专家。微软亚洲研究院高校关系经理张高博士说：“我们与软件学院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
当然，在软件开发领域，计算机学院的毕业生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但人们几乎不否认，软件学院的课程体系设置有非常多的可取之处。据有关统计资料显示，全国每年毕业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学生超过十万人，但能够适应市场需要的很少，这一巨大的反差产生了“企业说找不到人才，而大学生毕业又面临找不到工作“的尴尬现状。而软件学院的良好就业现状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式来逐步改变这种现状。
软件学院的示范之旅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性格，软件学院的发展也不是千篇一律，而是各自探索适合自己的模式。在批准的35所软件学院采用的体制中，有理事会和董事会负责下的院长负责制，有的是校企合作模式，还有两院院长制。哈工大和西北工大都采用了两院院长制，计算机学院的院长同时兼任软件学院院长。李璞说：“我们不去评判哪种模式最好，我认为，只要是适合自己长期发展的模式就是最好的，当然首先要和国家宏观的发展目标结合在一起。”
但不管怎样，院长所起的作用至关重要。北大软件学院院长陈钟曾是北大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之一，还曾参与创办北大青鸟集团并担任技术总监，并担任过上市公司总裁，这些学术界和工业界经历为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要知道将一个政策文件勾勒出宏伟蓝图，再把他创办成真正培养人才的大学，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李璞说：“这需要创新，这些院长是在做创业者，他们没有任何可供参照的对象，困难是明显的。”
尽管软件学院收费不菲，不过学院的运营压力并没有因此减少。因为只有资金保证了，才能聘请到全球最好的老师和引进最先进的课程体系。同时，为了给学生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软件学院还给给学生设置了更多的奖学金。孙伟说：“我们要给软件学院的学生创造更好的硬件和软件设施。”北航软件学院还出资帮助学生配置了笔记本电脑，并吸引很多企业设立了奖学金。北大软件学院也与企业共同设立奖学金，奖励优秀学生最高金额可达7000元。这样一来，对于以前从没考虑过资金问题的软件学院院长们来说，获得资金，张罗款项仍然成为一个必做和花费精力的工作。因此，陈钟说：“当软件学院院长最操心，除了考虑教学工作外，还要找钱，要考虑财务平衡。”
软件学院主动和企业进行广泛、深入合作是一项重要的尝试，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之前，学校与企业的合作很少，即便有，往往也是被动的接受。现在不同了，与企业开展合作已经成为了院长的重要职责。陈钟表示，“对外工作的一个重点，就是如何与企业、国外的研究机构和教育机构合作。我们特别强调与企业互动，因为这与软件学院的培养目标密切相关，我们培养的学生就是要面向产业和企业需求。这个定位如果不准确，和计算机系差不多，也就没有必要做软件学院了。”
然而，专业的设置和课程建设才是学院发展的根本。哪些是适应市场需要的专业，与之配套的课程体系和师资队伍如何建立？黄利说，北航软件学院在刚创建时，仅设置了系统分析员和项目管理两个专业方向，但在实际操作中发现学生的学习目的和就业方向不明确。孙伟担任院长后，逐渐改变了这种做法，将专业发展方向更加贴近市场的直接需求。最近北航软件学院开设的国内第一个信息化工程监理专业就很说明问题。信息产业部颁布的《信息系统工程监理单位资质管理办法》中规定甲级监理公司监理工程师不得少于30名；北京市也规定200万元以上的重大信息化工程项目必须实行监理。担任此专业主任的于滨说：“随着国家对监理制度的完善，这方面的人才需求缺口将为这些学生的就业创造得天独厚的条件。”
在这种转变作用下，软件学院的科系设置也在动态调整。西北工业大学软件学院开设了数据库、网络、软件工程和IC设计四个方向，常务副院长胡飞解释说：“目前从我们国家信息化发展来看，数据库领域的专业人员还很缺，大量的企业要发展信息化技术，首先遇到的就是企业在数据库的数字化方面就有很多工作要做。软件工程也是为了弥补目前中国软件业发展中最缺软件管理人才的问题。最近，我们在日文软件开发方面也动作很大，这是为了适应西安对日软件外包高速增长的需要。”在北大软件学院开设的七个科系中，尽管软件系的学生仍然报考的最多，但嵌入式专业增长的最快，而数字艺术设计专业也不甘示弱。孙伟说：“我们要像中小企业一样具有重新定位、不断调整的能力。当学生有就业压力后，我没有理由不关掉那些不再热门的专业。”
但是，对于那些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专业方向而言，就意味着要从工业界吸引专业人士的参与。北航软件学院在创办日文软件工程专业的时候，请到了3位在日本获得博士学位并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专家，这些都给新专业的建设带来了核心力量。在北大软件学院，软件技术系聘请到了微软研究院美国总部软件开发主任和软件工程架构师凌小宁博士担任系主任。而美国电影艺术学院奥斯卡短片奖评审委员会成员、著名动画影视导演贝琦·布利斯托女士担任数字艺术系的主任，她之前曾担任加州大学艺术系主任10年之久，她所导演的《加菲猫》等动画片已经成为了经典之作。电子服务系主任的人选却有一段时间空缺，后来陈钟到西雅图开会，抽时间去了一趟圣何赛，会见了原IBM大中华区的CTO童缙博士，一番真诚的交流，给电子服务系主任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陈钟说：“这些人都是抱着为中国软件业培养出一批人才的想法来的。”他们不仅要提出本系的课程设置和教学计划，推荐著名学者和技术专家参与教学，还要每年承担一门核心课程的教学任务和若干次组织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指导学生的毕业设计。
软件学院的资源中最重要的就是老师。据各个学院制定的比例，一般最多只有1/3的师资来自原大学计算机学院的老师能够担任软件学院的课程，而且主要集中在基础性的课程上。即便这样，他们也面临着众多的压力和竞争。如今，软件学院对师资的要求愈来愈苛刻，他们希望基础课的教师也能够采取案例教学，启发引导式而不是灌输的教学方式。老师要善于提出问题，跟踪学生们做出答案并进行评估，加强学生的动手能力。因此，现在的基础课老师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讲述出令学生满意的课程。胡飞说：“在软件学院讲课，不仅要让学生学习知识，更重要的是要让学生使用知识解决问题。老师必须是全西安讲得最好的，不论校内、校外，还是企业界，谁都可以竞争软件学院的课程讲师，如果有工业界的老师也能讲这门课，还需要评比谁的课更受学生欢迎。”
这样，兼有工业界背景和学术背景的老师成为了软件学院最受欢迎的师资。北大软件学院有40%的师资是这样的经历。吴中海副教授曾经担任过北大方正高层技术管理人员，也是计算机图形图像方面的博士。杨雅辉博士原来在中讯负责过电信支持系统和网管系统的开发。杭诚方教授曾是北京创智集团公司高级行业顾问，有多年的国内外企业管理经验。北航负责讲软件质量管理的老师吴超英是中国的CMM认证评估师，由于她的课程融入了曾亲自负责的很多案例而备受学生欢迎。孙伟说：“尽管软件学院的学费要高一些，但学生所得到的教育是物超所值的。”
如今，企业也支持员工到软件学院授课。IBM去年就有十多位员工在北大软件学院做客座讲师。陈钟说：“这些人作为行业资深的顾问和研发人员，有着丰富的企业从业经验，接触的都是目前最前沿的东西，他们给学生讲述的是精华的内容。即便是现在IT领域工作的员工恐怕也都难遇到这样的学习机会。”西北工业大学软件学院为了更好的利用企业资源，建立更为持久的互动联系，把学院建设到了西安软件园附近。
学生在改变中成长
刚开始创办软件学院时，业界有很多怀疑态度。当然，直到今天，仍然不乏这样的观点。其中主要就是担心这种示范性做法会毁掉一代学生。但两年多过去了，软件学院的实际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回答了这些疑问。学生也在一种新的模式下获得了崭新的成长经历。
软件学院的学生中，有不同的培养层次，其中包括了软件工程硕士和第二学位的培养。硕士和本科的培养思路显然也应该是不同的。在这方面，胡飞有深刻的体会，“本科生主要是培养一种能力，他很难在某个专业方向做得非常专；，他需要的是基础能力和综合素质的双重培养。一个人从高中毕业，走出家庭，在大学需要进行完整的人格培养训练。包括理解、沟通能力、职业热情、创新精神、团队合作意识，这些都是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走向工作的必备基础。同时，存在于软件从业人员中的一些劣习，比如懒惰、自私、自我封闭和小农意识，也需要在这个阶段改掉。这样给企业提供的人才才能满足工业化社会的需要。未来高等教育中硕士的培养目标就是工程化、专门化的人才，而博士才是科学研究型人才的发展方向。”陈钟也持同样的观点，他说：“这与国际学院的培养思路比较接近。”
在这个过程，学生如何评价得失呢？软件学院完全采用学分制，一般是40个学分，一门课大约3个学分，除去需要实习的一年，相当于第一年需要通过十多门课，如果通不过还需要重修，因为软件学院是没有补考的。一位软件学院的老师说：“如果你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通过这门考试，如何让我相信通过短短的一周时间掌握它呢。”由于很多软件学院的学生是放弃工作来上学的，两年多的时间没有收入再加上高昂的学费，损失也不小。在焦点网北航MSE的小组中，有人甚至算出自己会损失二三十万元。因此，要来上软件学院是需要一种勇气的。张明进在软件学院学习之前，曾经有两年的工作经历，他说：“我估算我的损失是将近二十万，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因为这是投资我的未来。”我们在转专业的学生中进行了抽样调查，大部分学生对选择软件学院感到满意，虽然学费高了，但就业的选择和回报远高于付出。
要让学生满意得到的教育，软件学院需要做很多改变。现有的高等教育中，所有的人都按照一种模式培养，忽略了个人的发展方向。而软件学院非常重视个人发展，陈钟说：“北大软件学院的学生在进门之前，都需要签署个人发展方向的声明。学生的目的性越强，越容易培养，我们非常重视学生入学前的职业规划。”当然这些学生可能不定型，学院可以给予指导，但学生必须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培养的体系也需要对应起来。北航软件学院的学生在学习完一定的基础课之后，才选择所开的方向。北大软件学院将自己的课程体系分为ABCD四个层次，每个层次都有学分的要求，之后的发展轨迹完全可以根据个人兴趣爱好来实现。因为10-15门的学习课程中，学院提供了70多门课，是选课量的5倍。陈钟表示，这是为了实现培养复合型人才的要求，为此他们还废除了班级制。但在某些能力不足的学院，必修课占据的分值太大，供选修的内容太少，也引起了学生的不满。复旦软件学院旧的培养计划就因为这方面的原因，准备进行修改，推出分方向的培养计划。
软件学院的学生必须到软件企业一线进行实习，因此学生的实习问题成为软件学院的重点和难点。这方面问题学生也是学生反馈比较多的地方。当然，由于软件学院是个新事物，所以肯定会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有的学生在实习中发现，他们只能获得几百元的生活补助，而做同样工作的职员却可以获得数倍的收入，心理的不平衡很容易理解。但一个好的实习基地的确能让学生获得良好的反馈。张明进在联想软件开发中心实习，他现在做的是北京最大的电子政务工程，带队老师也安排了合适的项目，他说：“我觉得获益匪浅，这种机会不是能够经常遇到的。”
因此，软件学院也在加强对学生实习的管理。企业要用北大软件学院的学生，首先要提出他们的项目，学院还会审核企业的导师资格，因为学生不是去做一个简单的劳动力，需要有一个完善的监控过程。同时也要有一套机制可以让企业把不合格的学生退回来。现在，一个好的实习管理机制正在逐步形成。
尽管如此，由于国内软件企业的管理水平还没有达到应有的高度，找到合适的实习基地仍然是需要面临的严峻问题，尤其是对影响力不足以吸引跨国或者大型软件企业的软件学院。因此很多学生选择了自己寻找实习基地。对此，很多学院持关注态度。胡飞说：“实习基地也需要两条腿走路，很多包袱也不要全背在学院身上。对于大学生我们不能扶着走不放心，还要抱着走；而是应该放心让他去拼闯。如果大学生连一个实习企业基地都找不到，又如何让他对就业产生信心呢，所以我们的学生第一年就要求去企业实习。”
未来的憧憬
以前，我们提到印度，总是强调软件蓝领的作用，但真正的事实显示，印度除了软件蓝领，更重要的是有一批高层次的技术管理人才和商务人才。陈钟说：“印度最大的软件公司CTS中，其硕士和博士占到整个公司人员的一半。”去年印度总理瓦杰帕伊到中国访问，回去之后，据外电报道：瓦杰帕伊说自己放心了，因为软件外包方面，中国现在还不是印度的对手。这是因为我们的企业还需要更多的适合工业界需求的高端人才和优秀人才，而软件学院就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面对加入WTO之后中国教育所面临的越来越多的挑战和压力，随着教育市场的开发，国外著名的大学和培训机构的进入，势必造成国内高校在这方面处于被动地位。能否在开放前的这段时间利用市场机制在中国建立起贴近市场的教学模式和一批名校，这是一个关乎中国教育未来的大事。而软件产业由于信息更新快，与国际沟通范围广，同时所面临的市场压力更大，自然成为了试水的最佳选择。
然而，尽管软件学院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但要想真正得到社会的认同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孙伟表示，只有等第一批毕业的学生走上工作岗位几年之后，才能有更为全面的反馈。为此，陈钟也对他们的第一届即将毕业的学生说：“你们也是创业者，因为你们的表现将决定未来企业对软件学院的重视，获得社会对软件学院的认可。”
现在软件学院所取得的成绩令当初的置疑者无话可说。无论这股潮流是否与自己相关，但有一件事情是非常清楚的：信息时代计算机教育再也不能无视软件学院的存在了。李璞秘书长还表示：“最近，国家还将按照软件学院的培养模式再创办35所示范性软件职业技术学院，这是为了培养底层的工程人才，以改变我们国家软件开发人才两头小的现状。”
